第一百零八章 宰相困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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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终于说到了重点，刘淮发自内心的笑道：“有的，虞相公，有的。”</p>

而看见这副透漏着一点奸商的笑容之后，虞允文知道刘淮又要提出些过分的要求了，当即冷哼一声。</p>

但虞允文却又不得不向刘淮索要。</p>

这些东西在刘淮手中，最多也就是夸耀武功罢了，这个时代又不流行京观首丘。首级记功之后，就只能草草掩埋了。</p>

但对于宋国的整个主战派，乃至于虞允文本人来说，有这些首级与战利品在手，立即就能将此战渲染成一场宋国对金国的大胜，主战派的声势立即就会大涨，就能给主和派狠狠一击，顺带坚定皇帝赵眘的主战立场。</p>

刘淮见到虞允文的神情，就知道他已经心动了：“俘虏与盔甲兵刃不能给你，俘虏要到徐州去挖矿，接受劳动改造；盔甲与兵刃还得留着武装兵马，以此来伐金。首级还有金鼓旗帜倒是全都可以给你，而且不止如此……”</p>

说着，刘淮表情有些戏谑的看着虞允文：“我甚至可以承认，此战乃是虞相公的英明指挥。虞相公在两淮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只是遥控山东诸将，就将金贼打得落花流水。此战堪称官家登基之后的程来，再来补充。”</p>

虞允文苦笑说道：“刘大郎，你这厮可真是个奸猾商贾，钻到钱眼里了。”</p>

刘淮笑着回答道：“彼此彼此，虞相公，当家的就得精明算计才行，否则底下小的就该吃不饱饭了。”</p>

两人同时起身，击掌三下，以示约成。</p>

然而虞允文却没有转身坐下，而是越过围幛看向了北方，定定不语许久之后，方才说道：“刘大郎，你可知道我从没有去过河北？”</p>

刘淮摇头以对。</p>

“我只是在书中看过河北平原的壮阔，西域的壮丽，山西的形胜，幽燕的奇绝，辽东的白皑。却从来没有亲眼看过。”虞允文语气变得有些怪异：“我原本其实是有机会的，因为我十岁懂事的时候，正是大宋丰亨豫大烈火烹油之时，那时若是有家中长辈带我去北地游历一圈，说不定我还可以有些记忆。”</p>

“但是如今，我去过最北的地方，竟然只是前年充当贺岁使，去探金国虚实时，抵达的汴梁。”</p>

虞允文说到此处，脸上已经有些苦涩，他转头看向了刘淮，摊开了双手：“刘大郎，你难道不觉得好笑吗？我身为汉家显贵，来日要作宰相的人物，去过的最北方，竟然是中原的汴梁。”</p>

刘淮到了此时，也收起了之前戏谑的模样，变得肃然起来。</p>

相同才能之人，在不同时代的命运也是不同的。</p>

所谓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诸葛亮、岳飞这等惊艳绝伦之人又能如何，在整个文明都在衰落的大势之下，雄心壮志也只能匆匆埋葬罢了。</p>

卫、霍、李靖等人有此等功业，难道是因为才华要比岳飞高上数倍吗？借势而为罢了。</p>

如同身前的虞允文，如果生在汉唐之时，以他的才华心性，不一定会比古之名臣要差，只不过生在了南宋，可能几十年的拼死争锋，也不过才能与霍光等明相站在同一起跑线上。</p>

时也命也。</p>

虞允文仿佛没有指望刘淮能有回答，继续喃喃说道：“我曾经读过《唐书·天文志》，其中有一篇，开元年间，在铁勒与回鹘以北，有个部族唤作骨利干，他们派使臣来大唐朝贡。</p>

骨利干使臣说，他们那个地方到了夏天的时候，昼长夜短，太阳落山的时候煮羊肉，羊肉还没熟，太阳就又升起来了。</p>

当时的玄宗皇帝与诸位宰执都十分惊奇，却也没有将骨利干使臣的话当作妄语，而是顺着大唐疆土，由北向南，自铁勒开始，辽东、河北、中原、江南、岭南，乃至于林邑国，展开了一系列测绘。</p>

然后，大唐得出结论，南北五百二十六里，同一时刻，八尺之表，影差二寸有余。不仅仅证明了曾经大儒那句‘王畿千里，影移一寸’的错误，论证了骨利干使臣是在说实话，而且有了推断……”</p>

说着，虞允文脸上也有些一些怪异之色，仿佛夹杂着苦涩与惊异，还有些许羞愤之态：“洛阳以北，九千八百一十里处，从五月开始，就不会有黑夜，而是整日都是白昼了。骨利干这个部族，居住的地方，还是比较靠南的。”</p>

听到这里，不知为何，刘淮也有些头皮发麻之感。</p>

这不就是北极的极昼现象吗？</p>

唐朝开元年间，虽然没有人抵达北极圈，却通过大范围的实验与数学推论，将此事推算出来了。</p>

“我看完这篇天文志的时候，大约是三十岁，当时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心思百转，连着三四日食不知味，无法安寝。”虞允文不顾刘淮的反应，继续说道：“当时思维纷乱，可到了最后，我竟然有了一个想法。以如今的大宋国土，竟然连这等测绘都做不到了吗？汉家的天地，竟然已经到了如此狭窄的地步了？”</p>

“现在想来，我正是从那一天开始，定下了恢复之志。”</p>

“我……我想要到极北之地看一看，是不是到了五月就不会有落日，不会有黑夜！”</p>

虞允文说到这里，终于停了下来，再次转头看向了刘淮：“刘大郎，这种心情，你能明白吗？”</p>

刘淮沉默了半晌，方才一字一顿的回答：“总会有汉人，再次收复北海，复汉唐之全境的！”</p>

虞允文脸上没有一丝意外，当即点头说道：“也许吧，如果我无法看到那一日，刘大郎且将我的骨灰撒到彼处可好？”</p>

刘淮缓缓点头。</p>

结束了最后一轮试探之后，虞允文拱了拱手，走出了围幛。</p>

而刘淮则显得十分没有礼貌，只是坐在围幛之中，仰头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p>

很快，王雄矣与罗慎言两部让开了黄河通道，宋军直接拔营离开。</p>

伴随着宿迁战事的收尾，这场由金国内战引发的山东、河北、中原大战终于落下了帷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