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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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微的晨光中，一顶象征着三品大员身份的官轿由轿夫抬出宽敞的大街，引得不少早起做生意的摊贩频频注目。</p>

在皇城脚下，三步就是一个贵人，官轿这玩意倒是不算太稀奇。</p>

奇就奇在，今天这顶官轿旁边还跟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生得眉清目秀，十分讨喜。</p>

更奇的还在于，少年郎边走边跟官轿中的大官聊天，不时还匀出嗓儿去喝止想逃跑的大白鸭。</p>

没错，他还赶着只大白鸭一起送大官去上朝呢。</p>

这画面谁见过啊？</p>

张居正本人都没见过，他提了两次让顾闲回去，顾闲都坚持要送他到宫门口。</p>

都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张居正遇上顾闲这赖皮性格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只能由他去了。</p>

想他少年中举，自己年纪太小被人看轻，时刻把克己复礼四个字铭记于心，早早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稳重性格。</p>

他这一沉稳就稳了二三十年，从来没有出现过今天这样的情况。</p>

以至于轿夫停下的时候张居正都不太想下去了。</p>

想想看，谁家正经朝臣会在鸭子的嘎嘎声中下轿？</p>

可惜作为阁臣，早朝是不能迟到的，张居正在经过一阵激烈的内心挣扎后还是做出了艰难的决定，抬起脚迈出了官轿。</p>

霎时间，张居正感觉前后脚抵达的同僚们都朝他望了过来。</p>

顾闲这个始作俑者压根没注意到旁人的侧目，更没有注意到给自己姐夫堪称完美的人生履历中添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p>

他屁颠屁颠送张居正到宫门口，表示张居正只管放心，自己在家会好好的。</p>

经过这两天的接触，张居正现在一点都不怀疑这句话。</p>

这么个家伙要是都不能照顾好自己，世上估计没人能过得自在。</p>

——反正他自个儿肯定会好好的，家还好不好就不太确定了。</p>

张居正心里隐隐猜出了岳父岳母托人把这家伙送到京师的的原因。</p>

恐怕是自己实在管不了，干脆放他出来嚯嚯别人。</p>

顾闲可不晓得张居正已经在心里给了他这样的高度评价。他目送张居正踏入宫门，正要转身跟着游七他们回家，就瞧见不远处一前一后来了两顶官轿。</p>

前头的轿子先下来个年过半百的老者，身量不如张居正高大，面庞却是典型的文官长相，面白须美，即便上了年纪仍能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端方君子。</p>

对方注意到牵着只鸭的顾闲，朝顾闲露出个温煦的笑容：“你是叔大家的哪个后生？”</p>

很明显，刚才宫门前的动静连后面到的同僚都听说了。</p>

顾闲见对方乘着官轿过来，又身穿绯红官袍，一看就是大官，立刻乖巧应答：“我叫顾闲，昨天刚到京师，今早起来看到姐夫要来上朝就想跟着见见世面！”</p>

这时后头的官轿里下来的人也走上前来，笑着说道：“叔大那么端方一个人，居然有你这么活泼的小舅子，看来有得他头疼了。”</p>

顾闲已经听旁边的游七提醒说这两位都是现任内阁成员，前头的是内阁一把手，当朝首辅徐阶，是张居正的老师；后头的则是次辅高拱，同时也是张居正的好友。</p>

人家是大官兼姐夫交好的同僚，这么点评自己两句完全没问题，顾闲一点都不恼，还腆着脸牵上大白鸭又送了两位阁老一轮。</p>

姐夫有的待遇，两位阁老也要有！</p>

徐阶：“……”</p>

高拱：“……”</p>

这就有点活泼过头了。</p>

顾闲在宫门前溜了两圈鸭，成功让不少人都记住了他。</p>

游七眼见顾闲蠢蠢欲动想去找轿夫们聊天，不由笑着说：“闲哥儿，老爷让我尽快给你物色个书童，往后有什么跑腿的杂活也有人替你干，不知你想要什么样的？”</p>

吴县顾家虽也不算什么小家族，但旁支众多，也不是家家都有钱。</p>

顾闲家就不那么富裕，他们家人口简单，兄长只考了个秀才，后面屡试不中，只得黯然回乡教书。</p>

家中能因为出了个秀才而得到两个免役名额已经很不错了，顾闲身边哪有过什么书童？</p>

听说是张居正的吩咐，顾闲心中很是感动只不过他两辈子都没被人伺候过，想想就有点不习惯。</p>

何况在他给人当学徒的那个时代，早已有人提出全面禁止一切人口买卖，原有的契买奴婢以及家仆全都改成雇工模式。</p>

哪怕民间仍存在蓄奴行为，不少受新思潮影响的人对这种旧时代陋俗却是深恶痛绝，顾闲就听人在饭桌上痛批过这些现象。</p>

不过那时候似乎啥都会被批判，若非他是在跟自家亲戚学厨，他师父都得成被批判的一员了！</p>

那么多的新思想旧思想碰撞在一起，年纪尚小的顾闲也不晓得哪个是对哪个是错，反正他是没能看到好日子到来的那天。</p>

顾闲迟疑着说：“杂活我自己能做，书童就不用了吧？”</p>

游七劝说：“敬哥儿他们都有，要是你身边没有，旁人知道了岂不是觉得老爷苛待自家后辈？”</p>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顾闲没有再推拒的道理。他说道：“我都可以，最好是力气大些的，我有时候买的食材多可以帮忙扛。”</p>

游七点点头，表示自己晓得了。</p>

顾闲又问起这是雇工还是买奴。</p>

游七没想到顾闲还有这样的顾虑，笑道：“天子脚下哪能随意买卖私奴？当然是按雇工走。”</p>

朝廷对奴籍管得还是很严的，毕竟入了奴籍既不得参加科举，也不能与良籍通婚，犯了事还要罪加一等。</p>

当然，明面上不能随意买卖，私底下想蓄奴还是有办法的，不过这些不适合叫小孩子知道的阴私事就不必跟顾闲提及了。</p>

顾闲不知其中另有门道，听了游七的话便放下心来，愉快地赶着大白鸭跟着游七一同回了府。</p>

张敬修一早去找顾闲一同吃早饭，就听底下的人说顾闲跟着张居正上朝去了。</p>

他正要走出客院，就与一只身上绑着绳的鸭子撞个正着。</p>

张敬修：？</p>